护士说得倒也利索,这事儿估计明天都要上报,医院里的人现在全知道了:“有个吃完晚饭回家路上酒驾的,开着车直接上了人行道,整个车撞进了修车行的门店里,你爸当时在里头就对着正门口……来的时候情况不是很好,现在……我也不知道。”
辛子濯腿一软,还是卢弘扶着他才没有摔倒。
护士带他们来到手术室门口,理应辛成天这会儿应该还在抢救呢,但手术室的灯却已经灭了。护士也愣了一下,手术室门开着,她往里张望了一下,已经没有病人和医生了,只有两个助手在收拾。
“小洁,你来做啥?”
“之前抢救的病人呢?他家属来找。”
“没救过来,已经推去b楼了。”
辛子濯在手术室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但他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子濯?子濯?你没事吧?”卢弘感觉到辛子濯身子往自己这边倒过来,连忙半蹲下,看到辛子濯虽然脸色难看得不行,至少还没有晕厥过去,稍微松了口气。但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扶着辛子濯的手都在剧烈地发抖。
护士出来看到他们这样就知道他们已经听到了。
她看大的那个少年稍微冷静点,走过来和他说:“你是哥哥吧?除了这种事儿,谁心里都不好过,请节哀。”
卢弘点点头,强行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颤:“那……能带我们去看看吗?他妈妈应该也在那里。”
辛子濯想,为什么偏偏是他爸呢?
听起来如此荒谬的人祸,一个城市里有那么多的人,理论上被撞到的几率堪比中奖,为什么撞到的偏偏就是他爸呢?
他到了现在感觉自己还在做一个蠢得可怕的梦。
他突然感觉父亲的脸有点模糊,每天加班到半夜,早晨又早早出门,他都多少天没见到他爸的脸,也没好好地说过话了?
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才年仅十二的他,对于死亡的理解从来就只停留在书本,电影,和他人的谈论中。
辛子濯从未想过有一天死亡会距离自己这么近,轻而易举地夺走了亲人脆弱的生命。
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他被卢弘牵着走到另一栋楼的走廊里,这里来回走动的人少了许多,感觉连气温都低上了好几度。
宋梦就坐在走廊的一边儿,头埋在手里,发出闷闷的抽泣声。
“这位女士……您儿子来了。”护士把人领到就转身准备走了,走前又一次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在急诊室,这些天灾人祸都来得太多了。
宋梦缓缓地把头从手里抬起来,那双美丽的杏眼此时被哭肿了。她看到辛子濯站在面前,脸色苍白,却也没想到要安慰儿子,而是哇地一声扑了过来,像是失去了依靠的小姑娘一样搂着辛子濯,哇哇大哭了起来。
辛子濯还在神情恍惚着,麻木地伸手拍了拍宋梦的肩膀。
卢弘看到这一幕终于也忍不住了,憋了一路的眼泪汹涌而出,而且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里涌上来,他猛地捂住嘴,转身跑着冲向洗手间,撑着进门第一个洗手池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从靠近医院的那一刻起就不舒服,消毒水味儿和这种医院特有的味道——就像是疾病,死亡的味道——让他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当初他爸死前的日子:他每天顶着这种味道,看着他爸的头发越掉越少,人越来越干枯,无能为力地等待着。
而现在他又闻着这种味道,听到了辛叔叔死亡的消息。
卢弘又吐了起来,他犯呕到泪花从眼睛里冒出来,模糊了视线。他十分不理智地想着:以后他再也不要轻易踏足任何医院了,他受够这个地方了……
他一直吐到胃里空荡荡的,整个人脑门上冒了一层虚汗,听到厕所外的走廊那一边传来“扑通”一声。
“儿子?儿子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卢弘听到宋梦哭哑了的声音,惊得都没有来得及洗一把脸,转身就从厕所冲出去。
“子濯!”
辛子濯本来精神状态就不大好,再被宋梦情绪激动地紧紧搂着,整个人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儿,所以这会儿有些缺氧了,无力地瘫了下去。
卢弘这辈子似乎就没跑得这么快过,几乎是一瞬间就冲到了辛子濯面前,把他从吓傻了的宋梦怀里捞出来。
“哥……”
辛子濯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副景象就是卢弘狼狈不堪的脸。
6
“……!”
辛子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这气。
他缓缓地按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眨了眨眼,看着熟悉的房间和床,意识到自己刚才只不过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瘦小的少年,无力地站在医院,听着母亲的哭声,整个人仿佛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
辛子濯抹了抹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头的汗。摸索着开了床头灯,他适应着灯光下床找拖鞋,轻手轻脚地去洗手间,准备洗把脸。
辛成天死了有五年了。一个人的死真的可以让一整个家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辛子濯记得他爸死后的一年是过得最难的一年。
那年头酒驾还不比后来严重,他爸的事儿后来就私了了。不是他们不想告,是家里真的缺钱。辛成天这么一去,家里的负担都到了宋梦身上。
可宋梦在家闲了这么多年,哪里会有好工作要她?力气活她一个弱女子也做不来,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