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牵金线,头戴玉冠,身上的衣服宛若云霞织就,光华夺目,变幻万千。他坐在一棵极高极大的松树下的山石上,身后碧空无垠,其下云海漠漠,俨然是一位仙人。
云贵妃连忙背过身去,问道:“你是……谁?”
仙人微笑道:“你又是谁?”
云贵妃正待说话,心中却白茫茫一片,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云沈岁,南朝的云贵妃。”
听他一说,云贵妃便想了起来,然而似乎又有个隐隐绰绰的影子把握不住。
“后主待你情深义重,你不忍负他,并无意于君王,不论他说什么,你都一言不发。是不是?”
云贵妃微微点头。
“可又惧怕触怒他对适意侯不利,不得不会面敷衍,对不对?”
云贵妃又点点头。
“既然如此,趁着你病体憔悴、容色大不如前时,见那君王一面,好教他深深失望,断了念想,好不好?”
云贵妃似要点头,不知为何,却身不由己地动弹不得,花容微微变色。
“你愿君王心中只印得你的美貌,长长久久地记挂着你,所以不但不愿见他,甚至连他派的御医也不愿见,才想出悬丝诊脉的法子,可是这样?”
云贵妃本欲摇头驳斥,却依旧动弹不得,心中骇极,忖道:“莫非我竟真是这般想法?”
仙人见她惶急,柔声说道:“此命也运也,你原也不知道。别怕,我告诉你。”左手指将金线一拨,扬声道,“别来无处寻沧海,三山不梦五岳遥。谌海岳,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话音未落,云贵妃身形一震,金线竟从她体内又扯出一个人影跌在一旁。人影轮廓渐渐清晰,却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双眉斜飞仪表堂堂,一看便知是世间少有的英雄,唯独戾气甚重,神情阴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稀奇的是眉间也有一点殷红的胭脂花瓣,与云贵妃额上如出一辙。
任他百般挣扎,却始终脱不出腕上松松缚住的那一缕细若游丝的金线。
云贵妃瞧着他,只觉那是天地间最最亲近熟悉之人,他的身份来历近在口边,却又说不出。
“久违了!我也是才得知,你也得以托生斯时斯世,不知有何打算?”
谌海岳不再挣扎,冷笑道:“何须明知故问,我自然是来找他算账。你可是要阻拦我?”
仙人道:“当日瀛台决胜,你输了,当依约辅佐胜者,统合乱世,铸造太平,却为何不告而别?还带累我替你收拾残局。没想到你竟托生女身,还要怎么找他算账?”
谌海岳阴鸷的面孔不禁微微一红,怫然道:“他……他夺了我的江山,我便要夺回来——你敢阻拦?”
仙人摇头道:“我为何阻拦?不过你要夺取江山,还须先问一问天下的百姓,他们未必乐意烽烟再起,过那朝不保夕、流离失所的日子。”
谌海岳道:“你有心偏袒于他,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你管不起,速速避开,以免惹祸上身,后悔莫及。”
仙人笑道:“不就是你不肯服输,私自溜到昆仑学那鲍叔牙哭秦庭,瑶池阿母怜你心诚,准你托生再战,这也不是什么大机密。只不过,即便生作南朝后主,争夺江山也远较容易,你却生作颠倒众生的云沈岁,让当年的对手拜倒裙下,一生痴情——其中取舍,着实令人费解。”
话未说完,谌海岳已勃然大怒,喝斥道:“住口!!——不必废话,你要拉偏架便拉偏架,要助拳便助拳。嘿嘿,我倒要看看,这一回的较量,你们上界的神仙能拿出什么手段与我争斗——不如你也找个美人来勾引那厮,做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只要不怕坏了你的功德道行,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何至于此呢?”仙人慈和地笑了笑,忽而转言道,“你额上这片花瓣,似乎是桃花的花瓣?这花九千年一开,风一起,吹得三十三天都是,再过九千年结出紫纹缃核的蟠桃。瑶池蟠桃园中有不少这种蟠桃树,当日你远赴昆仑向王母求救,正赶上花期,走得急了,不留神沾了一片。”
谌海岳微微变色,冷笑道:“细枝末节的小事,你说来做甚。”
“听了你的诉说,王母心血来潮,同意帮你一回,便作主让转生殿将你投胎生作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再让司命改写命格,再造就一位褒姒、妲己可谓易如反掌,你大仇得报便在呼吸之间。”叹息一声,续道,“不过你也是顶天立地的豪杰英雄,如何舍得将前生的志向恩怨悉数忘却、却与敌人缠绵悱恻?转生殿前,忘川水不得不喝,你灵机一动,便劈了一段魂魄封在桃花瓣内,至少保住轮回之后本心不失。”
谌海岳沉默不语,半天才苦笑道:“嘿嘿,那也只是不失……而已。我谌海岳什么人物,怎能是个只知哭哭啼啼的小娘们!”
仙人道:“借着那瓣桃花,你始终自外于云沈岁。不过,既自外于她,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你也半点干涉不得,只有从旁观看,徒呼奈何了。”
谌海岳为之默然,想是被说中真病。然而须臾后,他长眉一轩,双目精光四射,顾盼间极是傲然,说道:“你若是打算劝我放下恩怨,不去找那厮麻烦,便省省力气也罢!我心已定,几十年寄于妇人之身、屈从忍让算什么,必然要亲眼见他身死国灭方才甘心!”蓦地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向仙人,道,“倒是你费尽心思,对他极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