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此言一出,李世民霎时面红过耳,全身都微微发起颤来,羞惭无地得赶紧低下头去,连正眼都不敢与他对视,心里只是翻翻滚滚的转过一个念头:原来四弟……他也知道了我这一年里留在宫里的真相?
他低下头去,看不见旁边一众兄弟妹妹们、还有万氏这庶母以及那些侍仆婢女脸上是否随着李元吉这一句话的出口而露出诧异、甚或恍然以至鄙夷之色,只能听到五弟李智云不解的追问:“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二哥怎么会没脸去见爹爹?”
听着五弟稚嫩的童音,李世民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只恨这时地面上不能奇迹般的突然现出一道缝隙来,让他可以躲进里面去,不必再面对眼前的一切。
只听得李元吉又是一声冷笑,像是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李建成的声音却抢在他头里响了起来:“四弟你别胡说八道了!好了好了,五弟不想跟着我们去给爹爹请安,非要留在二弟身边寸步不离,那我们就随得他去吧。万姨,你替五弟向爹请这个安就是。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爹在大厅那边一定等得我们不耐烦了,走吧走吧,快走吧!”
李世民听到脚步声杂沓的响起,渐渐的远去,却仍是深深地低头——这时他并非不敢抬头,而是再也无力抬头了。
我这一辈子,还能昂首挺胸、抬起头来……做人吗?
是这样悲怆的念头如尖刀一般深深地扎进他的心里,那里面似乎正滴着鲜血,正如他的眼眶之内又滚出了泪水……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是李智云那孩子的叫声把他从这沉湎于悲痛之中唤醒过来。他一下想起身边还有个小弟弟,连忙伸手抹去眼中的热泪,强颜欢笑的道:“没……没事,有沙子吹进了眼睛而已。”
“二哥,你别这样,我知道你给四哥刚才那句话气着了。但是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他从来都是这样子故意找你的茬,有事没事就说你的坏话,想要气着你伤着你,他那是嫉妒你嘛,我知道的!”
听到弟弟如此认真地说着这样老气横秋地安慰人的话,倒是让李世民愣了一愣。
原来在李家的一众儿郎之中,李元吉长得甚是相貌丑陋,以至于让自负才貌双全、心高气傲的窦氏极为生气,竟是一生下他来就把他一手扔了,不肯哺育这四儿子。幸好一个叫陈善意的丫头当真是人如其名,出于善心而以自己的奶水养大了他。虽是如此,窦氏仍是极不待见这幼子,甚至不许他到自己面前去,也不给大家在她面前提起他。相比之下,李世民却是家中的宠儿,窦氏的心肝宝贝,所以一向也就最招这四弟的嫉妒忌恨,两兄弟之间的关系由此甚是不佳。
李世民以往受母亲窦氏的影响,再加上他确实也是事事跟这弟弟相比都是占尽上风,少年人意气风发,难免缺乏对弱者的同情,因此在李元吉面前也的确是常常摆着一副骄傲得如同凤凰也似的姿态,像刚才那样竟是被这弟弟一句话讽刺得抬不起头来,当真是从所未有之事。于是他只顾得上羞愧难堪,一时倒忘了李元吉向来都喜欢这样子与自己作对的,正因是他说这种羞辱自己的话,李家之内反而没有人会相信——就连李智云那样的小孩子都压根儿不信!
大家却都没想到,恰恰是李元吉这个对他心怀叵测之人的恶意猜想是对的!——李世民大致上能猜到,这李家之内真正了解内情的,应该还是只有父亲和大哥二人,但他们都绝不可能将这真相宣之于外。李元吉却能知道,其实应该只是猜出来的。这个比李世民小了三岁、比李智云也只大了一岁的李家四郎,虽是相貌丑陋,脑筋却是不差的,冷眼旁观竟是给他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起来,这事实本来也并不难猜。虽然李渊、李建成向外宣称李世民在宫里是充当千牛备身,但再怎么受皇帝赏识,也不可能连春节都回不了家的。然而大家一来是深知李世民武艺高强,说他是因此而受到皇帝青睐,没有人会心生疑惑;二来则是大家对李渊、李建成深信不疑,他们怎么说大家就怎么相信,半点疑心都不动——这也正是为什么他们一年前能哄得李世民进宫向皇帝送礼请罪、其实却是让他亲手把自己送进宫去给皇帝玩弄的缘故。否则以李世民平日的聪明才智,本来早该疑心到自己既然在中秋宫宴上大大得罪了皇帝,父兄怎么可能还让他这“招皇帝恨”的人去送礼谢罪?就是因为太过相信他们,便不动半分疑心,乖乖地自蹈绝地而去。可是,对李渊、李建成并无特别信赖之情的李元吉,反而能免于蒙蔽,轻而易举便看出此事之中的大大不妥。
且说李世民听了五弟李智云的话,心中略定,大概猜想到刚才在场的其他人其实根本没有把李元吉那句饶有深意的讥讽之言放在心上,又是自己想得太多而过分操心了。
于是他微笑着牵起弟弟的手,道:“好,我不生气,我这就带你到郊外去射猎,好不好?”
“好啊!好啊!好啊!”李智云高兴得欢蹦乱跳,转瞬之间便连李元吉曾经说过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更谈不上什么相信不相信了,“二哥,二哥,上次……哦,上次是一年前有多了……上次你教过我射箭的窍门,我可是一有空就练习的,二哥你快来看我练得对不对,练得好不好……”
两兄弟就这样手牵着手,伴随着李智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