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以前说过只要他不说要自己下跪、可以免去自己的见驾之礼,但李世民自然心知现在是国宴朝会的正式场合,皇帝跟自己私相授受的那些不合礼仪的话是作不得准的。当下他垂首趋步至丹墀之下,屈膝下跪叩首,一丝不苟地按足礼仪向皇帝行过见驾之礼。
杨广摆摆手,向着白玉阶下的少年说了一句“平身!”待他站起,便转头看向坐在左首第一席上的突利,道:“特勒,是你坚持要这名千牛备身前来出席这场宴会的。这其中的缘故,朕也不晓得,还是你来跟他说吧。”
李世民听皇帝这么说,知道他这番话是说给突利听,但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心头又是微微的一震,也转身看向突利。
只见那突厥王子这时已是满脸的欢容,不像刚才在毬场上落败之后那样,一直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目瞪口呆之态。他先是向着丹墀上的皇帝拱了拱手,道:“陛下,小王如此不情之请,陛下都能宽大为怀、如我所愿,小王先向你谢过这恩德了!”
这面对皇帝的客套话说过,突利仍是作着拱手为礼的姿势转向李世民:“李侍卫,今天你在毬场之上展现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术……不瞒你说,我们突厥人最佩服的,就是你这种英雄了得的人物!我阿史那什钵苾(按:此乃突利之姓名)这次千里迢迢从突厥来到中原,是要觐见皇帝,但也是要结识像你这样的人物!今天这宴会,说来是你家天子宴请我,可我还是厚颜借此机会与你结交,还望李侍卫赏脸!”说罢,还微微地躬身为礼。
李世民见这突利为人如此爽快率真,倒也暗暗佩服。只是他一介千牛备身,并非什么朝廷命官,出席这样的国宴实在是十分不合礼仪,这种事情自然不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他向着突利深深鞠躬,道:“特勒盛意拳拳,世民愧不敢当。只是此事……”他说到这里,向着皇帝那边望了过去,“……还得听圣上的吩咐。”
杨广微微一笑,却不马上就说行还是不行,仍是看着突利,道:“特勒可知,你此举在我们中土有一句汉人的话是形容得最为贴切的?”
突利一怔,道:“小王自小就有学习汉话,汉人的书看得也不算少了,却不晓得哪一句话最能形容小王此举?还请陛下指点一二。”
杨广又转头看向李世民:“世民,你说呢?”
“这……”李世民一时也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臣愚鲁,请陛下明示。”
“那就是‘借花敬佛’啊!“皇帝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宴会是朕为特勒接风洗尘而设,特勒却想以此与世民结交,那不是借朕的花来敬世民你这佛吗?”
听了皇帝如此解释,突利那突厥人还是不太明白,李世民却自然都听懂了,双颊之上霎时便已飞起两朵红晕,连忙向着皇帝再次深深躬身,道:“臣无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却摆了摆手,道:“喛喛,世民别误会了,朕不是要取笑于你。今日你在毬场之上大展身手,确实是让突利王子都把你奉为神佛一般的人物了。好啦,朕也不跟你开玩笑了。朕若是觉得突利王子此举太过逾矩,早就不会命人召你前来了。突利王子既然如此盛情邀约,你听从便了。”
李世民得了皇帝的金口允可,这才向着突利再鞠一躬,道:“圣上特许,特勒又如此盛情,世民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突利听他愿意出席这宴会,立时喜上眉梢,道:“那太好了!李侍卫……呃,我可以像你家天子那样直接叫你‘世民’吗?我们都结交为友了,这称呼上就不要还那么见外生分了,好不好?你也不要叫我什么‘特勒’——我们突厥之内可以被称作‘特勒’的人多着呢,这有什么特别的?你就直接叫我‘突利’好了!”
李世民仍是先往皇帝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向着自己微笑地点了点头,才回复突利道:“是,突利王子所命,世民自当遵从。”
“好,那你快坐下吧。这宴会本来早该开始了,就为着我要等你来,只好让大家都跟着等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利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对面的一众隋室的高官重臣团团拱手,以示歉意。那些人也赶紧向他抱拳回礼。
李世民环顾殿内,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才对。因为毕竟以他现在这样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出席如此宴会的,这里也就本无合适的位置可供他坐下。
杨广见他这样子,心知他的为难,便向着坐于右首第一位的大臣扬了扬手,道:“你往下挪一个位子,把现在这位子让给世民坐吧。”
李世民闻言一惊,心想:这怎么行?左首第一位是突利这突厥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人来坐,那么右首第一位就应该是如今出席这国宴的朝廷大臣之中地位最高的人来坐。我怎么能坐在那样的高位之上?这不是更加大违规矩了吗?皇帝也真是的,为着迁就突利这外宾而不顾规矩地让我出席这宴会,那也罢了,但怎么能把这些朝廷大臣之中最尊贵的人也赶开了,让我来坐他的位置?
他连忙向皇帝辞谢道:“臣位卑职微,万万不可坐在那样的高位。”
“突利王子就是想跟你结交才让你出席这宴会的,若按着地位高低来坐,你岂不是要坐到离突利王子的座位最远的右首末座上去?朕让你坐这右首第一位,并不是依着地位高低的规矩,而是为了方便突利王子能就近与你交谈,你不必多所顾虑了,坐下吧!”杨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