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没觉得,“这几个书架是课外历史区,不是考试用书区。”
言下之意,他没准备考历史专业。
“再说……这些历史,没什么意思。”
他从远古洪荒一路行来,见证后土大封、轮回初立,亲眼看着人类生存繁衍,壮大如斯。这些有记载的历史,混进了太多的虚假遮羞,不是他所知的历史,更不是真实。
赵云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在学生们的耳朵里,就是沈教授觉得历史没用。
这片儿是历史书籍区,在这儿混的学生要么是历史专业的,要么是喜欢历史的,顿时就都不开心了。
现在的学生可不惯病,立时就有人拍了桌子,被他身边的同学按了肩坐下,那位同学却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沈老师这话说得可过了,你以为历史无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它,历史是很美妙的。沈教授应该听说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吧?举国之烽火博美人一笑,难道这种故事没有意义吗?纣王受妲己惑,逼死忠臣任用奸臣以至于亡国,难道不值得借鉴吗?大唐盛世因安史之乱而由盛转衰,而这起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刺使,大宋重文轻武,诗词大家成批涌现,却终因武力不济而龟缩一隅;大明末期仍有雄心,不惜代价重修三殿……哪一朝哪一代都有多少有趣的事发生,沈老师怎么能说这没有意思呢?”
赵云澜看着沈巍站直身体,稍微扶了一下眼镜,在心里提前给那学生点个蜡。
这倒霉孩子,惹上哪个专家不好,非惹上这么一个亲历者,还是和鬼魂经常混在一起,想不想听故事都得听一耳朵的人物。
“这位同学,首先我说这些历史没什么意思,并不是指历史本身的无趣,而是记载谬误太多,所以无趣。所谓烽火戏诸侯,举狼烟是为示警于八百诸侯匈奴入侵。褒姒于史,除其出身来历、育有一子之外,便只剩了下落不明,从未有什么祸国之举,如此将灭国之罪推到一个无辜之人的头上,于其何悲?妲己同褒姒一般,为战败诸侯献与帝辛之人,名为后妃可倾天下,实不过帝王专断,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帝辛之败,在乎急于扩张且未及时稳固,以致战争后期奴隶叛乱,终于牧野破朝歌。安史之乱确为李唐之祸,然祸不在未能及早扼杀安禄山,而在于当朝风气已乱,臣不思政者众,即便无安禄山,亦有旁人成就此祸。宋辽夏之中,宋兵力并非不堪一击,实为三家势均力敌,而宋据中原之地,为两国所觊觎,双拳难敌四手,尚能存续三百余年,如何评之以‘武力不济’?大明末期,诸方战乱、百姓流离、路有饿殍、尸横遍野。当此之际,为帝王者,不思以此资金扩充军备、不思以此挽国于危难,而是不惜人力物力财力,重修已近乎于荒废数年间的三殿,此之谓雄心?”沈巍看着那脸色都变了的学生,稍微收敛了一下气势,“以史为鉴无错,但须得是真正的历史。同学,你觉得这些里边,有多少是真正的历史?另外,听别人说话,如果不清楚前因后果的话,不要贸然开口指责,这种行为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素质的贬低。”
历史区的小伙伴已经傻了。
边儿上有个学生特别小声的问了一句——
“沈老师对历史这么了解,是不是有特殊研究过啊?”
沈巍扯出一个笑,“算吧。你们看书吧,不打扰你们了。”
沈巍自然是了解历史,也看过史书的。
当然,小鬼王生自黄泉下千尺,黑暗无光之地,又是大煞无魂之人,伴生之刃注定他天生只为杀戮,所以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之内,小鬼王的文学修养并不高。
改变,是从昆仑身入轮回开始的。
小鬼王失了昆仑,试图在世上寻找一切昆仑存在过的痕迹。他知道人类有文字,用以记载一些东西,于是他就发了狠的去学习,去找资料,可是他越找就越难过。
因为昆仑的相关记载,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资料散轶,存世的就更是越来越少了。
他在那几百年的时间里几乎是疯狂的寻找着所有关于昆仑的资料,他可以说是眼睁睁的见证了这些资料在人间辗转,一样样减少消失,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败于时间,于是又去学了作画,将自己印象里的昆仑都画出来,珍而重之的收好——每天看着这些画像,宛如昆仑还在身边,他就不会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忘记他。
沈巍可以欣然接受自己在不远的某一天为昆仑而死,但是决不能原谅自己有朝一日忘记昆仑。
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就在这时光的洗炼中,同时背负着十万大山和天下安定的小鬼王,终于一步步脱胎换骨,从以吞噬为本能、杀戮为本愿的直来直往的小鬼王,成长为了如今温良恭俭让的斩魂使,以至于会看似好脾气到让这一个百年新上任的十殿阎王都不知大小的敢随便算计于他,完全忘记了斩魂使从根上,本就是一把可斩天下万物、万事随心的利刃。
如今这利刃稍稍的露了一线锋芒,已经足够镇住这些学生。赵云澜和沈巍根据着死者生前的借书单很快找齐了书籍——开学才一周,那个学生尽管借的很密集,也不过六套书,里边还包含了两本画册。
两人带着书,离开图书馆回了沈巍的办公室,仗着屋里没有外人,直接就动用力量先探测了一下这六本书的气息,反复确认没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