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陛下的项上人头来换吧﹗”
他知道全军都在喊他回马,但他从开始便没打算要回马。
皇太子长声大笑,出手毫不留情,霎眼竟折了一队百夫长所带之兵﹗
既然要死,他就要让自己死得有所价值——若把阿那环格杀于此,即使南楚要败,亦能保住江南再有几年安稳。几年之后,哪怕他腐尸为朽,总有人会承继这份遗志,挡住漠北的铁骑。
衣冠为冢、天地为墓,他于黄土下世代仰望,直到后人收复北域的一日,他便甘心瞑目。
阿那环冰眸微动,似是在歌颂一首亘古的咏叹调。
——终于来了……我百年后的血裔。
“若四百年来曾出过像你一样的君主,我何以要亲手毁去自己的心血﹖”
这句低沉有若梦呓,除了他自己,没有旁人再能听到。而下一刻,他已对身边猛将下达了一道指令:
将南楚军灭于少春峡,尤其必须格杀景言皇太子﹗
夕照当空,浮金漫天,苍穹的远方,忽然掠过一阵清光。
阿那环若有所思,接着神情一变;陷于血海中的皇太子却浑然未觉,只继续不停砍敌。
战场上,所有人都感觉到有把利刃当空刺来,蕴含着清冷而可怖的杀意。峡道内一番骚动,在半空中那股气流已然剧烈翻搅,割断了少春峡里逐缕空气,使此地顷刻变成一个真空的沙漠﹗
那像是洪荒天地之力,无所不及、无所不能,使人犹如面对草原的龙卷狂风一样,只想在它面前落荒而逃﹗
——是何处而来的力量,竟会强大得与神魔同侪﹗
白芒如电,猛然切入皇太子和如蚁作困的亲兵中间。
碾压一切的剑气如洪爆发,直面此剑的众人只感全身冻结成霜,便已气断倒了下去。
——这已经不是凡世的武功……光凭武功,怎么能够做到瞬间覆灭众生﹗
这个剎那,景言身上大小伤口狂涌鲜血,心脏剧烈的抽痛起来。他捏住胸膛,只见身边这一丈之距,已然是没有活口——
除了他自己,以及挡在他马前的那个人。
只是呼吸之间,那人的月白衣袍已染成红焰,耀火如华,狠狠灼伤了他眼眸。
“灵飞……”
那人闻声回首,眼里的红莲赤火敛去,同一时间,也止住了他不断流失的血。
他怔然难以相信——那一双瞳子相隔两年、竟然再次有了情,浓烈得让人窒息。
“你说过,要让所有人安然无恙撤出淮城的……可是这十万人,却不包括我么﹖”那人轻声的说道。
皇太子悲涌心头,竟是不能言语。
他们诀别的那个吻,彷佛就掠在唇边,带着彼此亲密贴合的温度。
本来以为此生再不相见,然而任凭自己再斩断,他们之间的羁绊还是应断未断——
那样的倔强不息,世上还有什么的理由,使他们可以再推开彼此﹖
“凤凰,是你来了……”阿那环摇头惊叹,望着眼前横空降到战场的火凰,“你终于来了。”
方才这招“无蕴”,带着前所未有的惊人力量——连百年前九玄受碧阳所御的时候,也未曾迸发过的威力﹗那样的水平,已经接近术士里被称为“神”的层次,是凡夫一生不可企望的高度﹗
这具被碧阳选中的肉身,原本只是混杂高昌和汉族血统的牧民孩子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精神力量﹖难道碧阳施加在自身魂魄上的封印、那个他在洛阳城屡破不得的术法,竟然真的破开了么﹗﹖
“没错,我是来了。”
那人转向阿那环,神情在那刻就变了,变得冷漠而不可接近,彷佛在这副躯壳下,有着另一颗高贵僻傲的灵魂,一起凝视着满地的血泊与烽火。
北汉的亲兵仍是护卫着主君,却惧于有若鬼神的九玄,没敢对皇太子轻举妄动。
联军定睛细看,瞥到那柄堪可作全军梦魇的青锋,都知道来者是他们最忌惮的人物;而北伐军上万人回荡峡道的喊呼,更是顷刻使联军心悸惊恐——
“灵飞少将——﹗”
那不只源于九玄剑对南楚百姓的意义,更因为不知何时开始,白灵飞已然是军里的传奇,与皇太子一起,作为许多战士的信念象征,甚至被寄托了对当年昭国元帅的仰望。
这支殿后的人马,即使是不属于他麾下的将士,都感觉到极大的狂喜与鼓舞,而作为殿后军的主力,锋狼兵甫见统领,眼睛更骤然放着狂热的光:
少将从不曾丢弃过他们,即使城破,他还是要和他们同生死、共存亡﹗
“你是不是去跟阳安关求援了﹖”他跟皇太子背对背并骑,压低声音问。
景言仍在微微喘息,环目一扫包围圈的亲兵:“是,你看到援军么﹖”
“看到了,是景焕康的帅旗。小红的脚程快,我就先甩开他们赶过来。”他瞟了景言一眼,笑而挑眉,“他应该快到了,你要继续当个刺客,还是回去接应我们的小王爷﹖”
太久没有听过他的戏谑,皇太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一阵温暖的感动。
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下,景言对他展颜微笑,“你干架比我厉害,自然是你决定。”
白灵飞迅快答他:“那我就负责干架,一打不过就逃,你说怎么样,我的皇太子殿下﹖”
景言欣然点头,九玄、衡极双双出剑,雪亮的剑光交错辉映,如旋风的核心席卷阵前。
阿那环望着眼前这对双璧,便遥想起前生与碧阳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