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厥的伤还没好全,说话时稍稍用点力气,胸口就传来一阵闷痛。
“咱们就三个人,你说吧,你赞同谁?”
“对,你说啊!”
最不愿作出选择的人终于还是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韩厥很清楚自己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狄仁杰说得对……”
不等他说完,尉迟真金已经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像是两团跳动的火焰,“好啊!你们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枉费东来平日如此信任你们!”
面对他的厉声指责,韩厥却异常冷静,“你们知道东来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不是武功,不是官职,甚至不是他的性命,他最不能失去的,是他的骄傲。身为白子,不管背后有多少人报以冷眼和嘲笑,他都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凭的就是一身傲骨。他耗费无数心血和努力得到的一切,谁也没有权力剥夺。”
“所以为了保全他那一身傲骨,就必须让他变回从前的自己吗?”
“谁不想无病无痛,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裴东来。”
尉迟真金沉默了。
良久,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给狄仁杰留下一句话,“小王子想见你。”?
☆、四
? 用来煎药的炉子呼哧呼哧的响着,黑色瓦罐里不断冒出的蒸汽不时把盖子顶起来又放下去,浓烈的苦味儿也随着盖子的顶动飘满了檐下走廊。
其实这事本该在厨房里做的,奈何韩厥放心不下,宁愿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一趟趟去看。王浦劝不动他,只得依了狄仁杰的法子,把那些家伙什都搬到他的房间门口,让他每日里一起身便能瞧见。
韩厥自己也是要吃药的,所以他常常一边端着碗,一边坐在门槛上,盯着瓦罐里翻腾的动静。
正好王浦一个人煎药也无聊得紧,便忍不住跟他闲扯几句。起初韩厥不理他,担心跟他说话会分心,万一把药熬坏了就糟了。但后来他发现这个容貌猥琐的小老头还真对得起神医这块招牌,无论是掐算份量还是把握火候,样样都做得得心应手,便也松了口气,偶尔答他几句。
这日里,王浦又向他抱怨药材难找,幽州城里连个像样的药材铺子都没有。韩厥还没说话,狄仁杰抱着一个小木箱子走了过来。
王浦一看到木箱就跳了起来,“你还真有办法啊,我上次说的东西你弄来了?”
狄仁杰把箱子扔给他,“都是稀罕的宝贝,你省着点用。”
韩厥看了一眼,“是丁武给你的,还是那个契丹小王子送的?自从你们见过两次以后,他待你倒有点国士的意思。”
狄仁杰把手拢进袖子里,鼻子哼了一声,“丁都督可没那么大方,上次去他库房里拿点千年人参都肉痛得要命。小王子是豪爽,只不过有些东西,这边境之地是弄不到的。”
韩厥诧异的看着他,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是宫里送来的。”
原来如此。
“陛下对东来还真是上心啊。”
“圣恩浩荡嘛,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
“不过什么?”
“随这箱药材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趁着王浦在那箱子里寻宝的空隙,狄仁杰从袖中掏出信笺,展开了给韩厥看。韩厥匆匆扫了几行,眉头不知不觉就皱了起来。
“竟有此事?”
“所以陛下才会急着召东来回京。”
“可是东来的身体……”
“你放心,我已经替东来向陛下陈情过了,事出有因,陛下能够体谅。”
“那就好。”顿了顿,韩厥又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落款日是十天以前,或许现在案子已经有进展了也未可知。”
狄仁杰摇摇头,神色似乎颇为笃定。
“难道你有什么线索?”
“我远在千里之外,哪有什么线索。”狄仁杰边说边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案子有蹊跷罢了。”
“怎么说?”
“你随东来办案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耳濡目染了不少。不管何人犯下何种罪行,总归是要有动机的,这案子蹊跷就蹊跷在动机上。”
韩厥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狄仁杰索性撩起长袍的下摆,在他身边坐下来。
“你应该听说过吧,自焚案中我曾救过陛下一命。当着亢龙锏的面,她答应我终有一天会将这江山交还给李家。”
“可我还听说,自陛下登基以来,武家人就很不安分,比如一直觊觎皇位的梁王。”
“我知道他的野心不小,也知道陛下动过心思。可是陛下是聪明人,她不会看不出武家那帮外甥侄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堪当大任的都没有。换作是你,你会选择这样的继承人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天下迟早是姓李的?”
“迟早而已。”
面对狄仁杰的胸有成竹,韩厥却不敢苟同,“可是即便如此,你明白这一点,其他人未必明白。那些李唐宗亲和前朝旧臣可都把陛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急于除之而后快呢。我跟东来不是没办过这样的案子。”
“你说的没错。”狄仁杰点头承认,“但今时不同往日。陛下年岁已高,一切既成定局。”
韩厥隐约嗅到了一丝危险,“你想干什么?”
“我一没权二没人,能干什么?”虽是玩笑的语气,但狄仁杰的眼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我不过是在离京之前,赴了几场宴席,见了几位老朋友,聊了几句闲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