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抬着一筐子碗碟去娘家厨房的时候,她娘直盯着她瞧,末了笑个不止。
谢二娘不晓得她娘为何那么笑,待要问她娘,她娘摆手让她快走,说这会儿还没到回门儿的时候,什么话都别说,有什么话等到三朝回门的时候再跟自己细说不迟。
心里存着疑惑,她从娘家出来,就问齐氏自己脸上可有什么没有,为何她娘那样盯着她笑。
齐氏摇头说并没有什么,然而真没有什么吗?为何齐氏看着谢二娘春光无限的脸,心里透心凉呢?
分明,谢二娘的脸是所有出嫁的女子在洞房之后,特别是得丈夫宠爱的女子在洞房之后,眼角眉梢带着残留春情的一张脸,色如春晓,娇如春花,只是谢二娘并不自知而已。
吴氏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自己女儿昨日嫁去喜家,跟她官人“喜二郎”十分恩爱,共度良宵了,这跟那杏花在洞房次日显露出来的那张脸完全不一样啊。
齐氏呢,她也是过来人,当然也看出来了,尽管心里还存着疑惑,到底顺娘跟谢二娘两个女子怎么洞房的,可见到谢二娘的脸,她基本敢肯定两人之间的确是发生了一些什么,这让她的心往下沉了下去,觉着五月的清晨有些凉意渗人。
谢二娘又跟齐氏一起去隔壁梁家还碗碟,碰见了梁家后院正在跟梁三郎一起磨豆子的杏花。
梁三郎牵着一头驴子赶着它带动大磨盘转着,杏花则是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木勺子,从手里提着的木桶里,把一些泡好的黄豆舀起来灌进磨眼里面,磨好的乳白色的豆酱就从石槽里汩汩流下来,流进底下放着的盛放豆浆的大木桶里面。
见到齐氏跟谢二娘抬着一箩筐洗刷干净的碗碟来还,两个人都有一会儿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起看向谢二娘。
谢二娘已经盘起头,盘成了已婚妇人梳的圆髻,髻上插着一根并蒂莲瓣的金簪,这是喜家的聘礼之一,是顺娘亲自去汴梁城里的首饰铺子买来给谢二娘的。
她梳了髻后,又穿着夏布衣衫,露出了整个脖颈,用肤光胜雪来形容也不过分,那种白简直要晃花人的眼,一下子就勾住了梁三郎的眼睛,他目不转睛用力地看着。
至于杏花则是仔细看了看谢二娘的脸,开脸之后,谢二娘原本就白的脸像初剥的煮熟的鸡蛋那样,就只是那么看一眼,不用去摸,都能感觉到那种滑嫩。更加让这张脸添色的是那修过的黛色柳眉,那眉梢眼角因为一颦一笑带出的春情。杏花比谢二娘早成亲三天,虽然洞房之夜因为梁三郎喝醉,她并没有跟他行房,可是第二天,梁三郎就跟她做了夫妻,她也就成了媳妇,成了过来人。当初,在梁三郎跟她做了夫妻的次日,她对镜梳妆,揽镜自视,也在自己脸上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那一线春情。尽管她不是特别满意这晚来的洞房,可跟自己喜欢的郎君做那种夫妻才可以做的事情,还是让她一定程度上的满足。
然而此时的杏花发现,比起自己那晚来的洞房带来的眉梢眼角的一线春情,人家谢二娘的是整整一张蚕丝被,她只是一缕蚕丝。
这让杏花陡然嫉妒起谢二娘起来,当初她嫁给梁三郎的时候,可是向着谢二娘示威般的炫耀过的,炫耀自己的郎君是杨柳镇最俊俏的郎君,而那个喜二郎根本就比不上梁三郎,无论是从身高还是模样。
当时,她想,自己可算比过谢二娘了,先前在镇子上的人的心中,谢二娘家里又有钱,人也长得出众,镇上的人一说起她跟谢二娘,都认为谢二娘比她强。后来,她先跟谢二娘争喜二郎,也没争过谢二娘,这让她非常气愤。后面,谢二娘又跟她一起为了梁三郎吵架打架,梁三郎还帮了谢二娘,那个时候,她简直恨上了谢二娘。
本以为,这辈子不但跟喜二郎,还跟梁三郎都无缘了,可谁想兜兜转转,最后梁三郎竟然求娶她,她成了梁三郎明媒正娶的娘子。这简直让她欢喜至极,觉得自己总算赢了谢二娘一回。
带着这种胜利者的心态,杏花跟梁三郎过起了日子,原先以为这种胜利者的姿态她会一直保持下去的,可没想到在见到谢二娘跟喜二郎成亲的次日,她就保持不下去了。
看得出来,谢二娘跟喜二郎夫妻和睦,喜二郎甚是宠爱谢二娘,故而她才在洞房次日,脸上显露出那样多的满足以及喜悦,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春情啊……
等到杏花抿紧了唇,脸上现出了明显的妒忌后,她转脸看到了自己的官人梁三郎也是不错眼地盯着人家谢二娘看时,她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只见她将手里提着的装了泡发的黄豆的小木桶重重地往地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动之后,又把手里的木勺用力扔进梁三郎脚边装着豆浆的大木桶里,那飞起的豆浆一下子溅了梁三郎满身,甚至有一些飞到了梁三郎的脸上。
梁三郎被脚边木桶里飞起的豆浆一溅,也回过神来了,便迅速收回来盯着谢二娘那曲线优美,白如羊脂玉的脖颈的视线,转而恼怒地瞪向杏花,叱她:“你做甚?溅我这一身!”
杏花不服软地回嘴:“我做甚,你不晓得么?可惜了,你再看,也跟你没相关了,人家已经有官人了……”
正在招呼齐氏和谢二娘把那一筐子碗筷抬进厨房里的梁二娘闻言,脸色瞬间就变得相当难看起来,她觉得自己这弟弟和弟媳妇简直太不争气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刚刚新婚的谢二娘说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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