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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我奇怪地探过身子。
温度计上的水银柱清楚地标明——三十七度九。
“萧峰。”我忍不住低呼出声。
“怎么啦?”文学青年探出头来,“阿祁不会发烧了吧?——嬉——要隔离了!”
我呼吸一窒——我想到那个文学院的女生,想到后山那个黑屋子,想到无数死于非典却连家人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的——一点点的恐惧让我不由地轻轻颤抖,我看着萧峰,说不出一句话。我不怕死,可我无法忍受那种漫长的痛苦煎熬,和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死亡末日的绝望!
萧峰一把将温度计丢回我床上,扭头骂道:“你神经啊,阿祁要有事咱们不都死定了?”
他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说:“开玩笑而已嘛。”
我看见萧峰在那个记录本上写下三十六度五,他抬头,和我视线交缠,而后抿了抿嘴唇说:“我现在去院办交记录,谁陪我去下啊——林恒?”林恒一甩他的飘柔,很认真地开始看手中的武侠,状似陶醉。萧峰一叹气:“太不够意思了——就二十分钟的路程而已——张祁,是哥们就陪我走一遭。”
我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直觉自己被萧峰一把拽起,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几乎是连推带拽地把我拉出门。
“张祁,你冷静些!”他带我进了厕所,又把将门反锁,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所有的伪装刹那间一并卸下。
我颤抖了一下:“我——我染上了——”
“别胡说!”他的声音是那样的低沉有力,“没有传染源你怎么会染上——只是感冒!感冒而已!”
我绝望地闭上眼:“说不定我就是和携带者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这个潜伏期很长的——我不想连累——”
我的语无伦次被一张温热的嘴唇堵住,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舌尖象火,炽热地窜进我的口腔,焚毁我所有的冰冷——萧峰放开手,认真地地看着我:“张祁,真有sa我也已经染上了——如果你有事,我陪你一起死。”
我怔住。
恐慌一点一点地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充斥在胸怀肺腑之内。
“那么——隔离——”我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
他冷静下来,探了探我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们不去隔离——那哪是人呆的——可继续留在这里难保不会被发现,传开了影响不好。我们出去。”
出去?我诧异——在这当口,进出都有管制,萧峰要带我离开?!
如果万一——被发现了,他所有的努力,必定付诸东流。
他看了我一眼:“相信我,我不会扔下你。”
他掏出两个口罩,和我一人一个分了,又吻了吻我的鬓角,沉声道:“走。”
校后门的看管不是很严,两个保安甚至坐在椅子上聊天,他吩咐了我一句别紧张,就带着我大大方方地迎上去。
“你们哪的啊~”学校保安出了名的狗仗人势,都是各个领导拐弯抹角的远方亲戚,嚣张地不得了,态度自然倨傲,“这么晚还出去。”
萧峰眼一转,立即笑道:“我们帮院里的老师出去办点私事,这当口谁没事想望外跑啊。没见我们吓的带两口罩才敢出门吗?”
那皇亲国戚一见还是个熟面孔话也说的软,倒不好再说什么,挥挥手就放行:“可要早点回来啊。”
我松口气,刚往前走几步,又被叫住:“那什么——这同学怎么脸红成这样啊——”
我出了一身冷汗。
萧峰凑近一看,突然扯开我的领子,说道:“阿姨也真是的,虽说怕你病也用不着给你套上三件毛衣吧——这天气还不憋死你!”
我冷静下来,配合地一叹,“是啊,说了几次她都不听,没办法,只有闷着了。”
出了校门,我一抓他的手,全是粘腻的汗。
他带我到校对面的一处公寓,我知道这就是他找好的房子。设备简陋,惟有一床一桌而已。
他关好门,掏出手机把事先想好的外宿理由和宿舍的人说了,回头对我说:“阿祁,你听我说,我觉得你只是感冒而已,因为整个城市里还没一例非典——但是,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沉默了很久,慢慢地开口:“如果是——你恨我吗?”
他扯开嘴角:“恨。但我不后悔。”
我知道我们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自私的甚至是愚蠢的,可我仍然觉得眼角有些泛酸。
人生在世,还能遇见多少次这样的刻骨铭心。
十二点多,我又量了一次体温——三十八度三。
我和他都呆了,刚刚退潮的恐惧又开始回升。
我开始觉得昏昏沉沉,朦胧的视线里只有萧峰,他的表情奇异地模糊着,我看不清,那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看了太多的实例——就一个晚上而已,活生生的人就这样一睡不起。人实在太过渺小,不堪一击——谁躲的开无常命运!
他突然弯下腰一把抱着我,我发出痛苦的呻吟,挣扎不止——这一瞬间,我又后悔了,恐惧了,我本就烂命一条,又怎么。。。怎么再去摧毁另一个人的幸福未来?
我知道萧峰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展宏图——而不是,而不是陪着我深陷泥沼等待命运未知的裁决~!
“张祁。张祁。听我说,没事的没事的。”
他喃喃低语。
我不知道他这么说的时候,心里究竟有没有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