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郁积了许久的血块堵在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老泪纵横。
赵绪道:“父皇,我不怪您。”身为亲子,怎么能怪罪他的父亲?
我不怪您,只是,不再爱您。
赵绪握起他的手,那手已经冰凉,因皱纹密布摸起来像糙纸。赵绪就那么握着,殿内的光亮慢慢地散了,他眸中的神采也慢慢散了,终至一片漆黑。
殿门再被打开时,雨已停,无月,无星,只有夜风在墨色中肆意地吼着。
赵绪一身黑袍,黑发,苍白的脸。
他对着殿外跪倒一片的天策儿郎和满朝文武,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圣上,晏驾。
【作者有话说:发重了,刚发现,真是抱歉抱歉。】
第八十八章 加冕
世事变幻无常,谁能想到几月前还风光无两的太子殿下今日就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朝臣们都俯首跪拜着那个殿前静立的人,心知这将会是雍朝接下来的皇帝,主宰他们命运的那个人。
延绵了几日的暴雨在第二日就已停歇,将一切血腥都洗刷干净。雨过天晴,暖暖的阳光重新照下来,长安城各处的雨水都被晒得不见影踪,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又截然不同。
在传了好些天的宫中秘史之后,百姓们重又回到平淡的日子,他们不关心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也不关心他是否名正言顺,只关心那个人能不能让他们吃饱,过上太平的日子。茶楼里的说书人近来挣得是平日的两三倍,靠着不知哪儿来的关于废太子和新帝的消息引了一大群茶客。他们消息灵通,将淹没几十年的上官家被诬一事都扯了出来,一时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跟亲眼所见一般。
庄严华贵的大明宫在历经了日夜的杀伐之后,重回了它不可侵犯的地位。朝臣们三跪九叩,对新帝行加冕之礼。一套繁复琐碎的礼数下来,饶是铁人也给累得出了汗。
赵绪头顶着那缀满玉珠金粒的冕旒,脖颈酸痛,神也昏昏。等到晌午时一切典礼举行完毕,才有了闲暇的功夫。
徐敬言看到他扶着脖子进了内殿,也悄悄地尾随进去,一进门,看到一身明黄的赵绪屏退了内侍,架子顿时全无,正一边伸着腰一边打呵欠。
徐敬言缠赵绪缠惯了,所以赵绪身边的人见了他来都是直接放人,赵绪常常被他忽然出现在背后吓了一跳。
例如,现在。甫一回头,赵绪瞥到屏风前的一道黑影,忙又端起架子,背脊挺得笔直。徐敬言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循音辨人,不消看脸就知道是谁。
赵绪轻了口气,继续拆着头上沉重的冕旒,道:“来做什么?”
“臣特意来参见陛下。”徐敬言笑嘻嘻说。
“好好说话。”
赵绪聚j-i,ng会神地转着脖子。
“就是来跟你说说那谁……嗯,周沧然。”徐敬言看着有些扭捏,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到正事儿:“你不知道,上次我去看他,他哭得有多难看。我从小跟他打那么多架,都没见他哭过,一个大男人还哭……”
徐敬言本是来跟他唠叨,说着说着,声音闷闷的,想起了前几日的情景,眼前不知怎么就s-his-hi的了。
赵绪已知他是为何事而来的,只不说话。
周家作为从犯,以叛逆罪论处,三族之内,秋后问斩。周铭在看到士兵围住周府时,异常平静。没有抵抗,也没有求情,他们都很顺从地跟着官差进了天牢。在事变后的第三日,牢中的周家父子说要见自己一面,赵绪去了。周铭拿给他的是一块丹书铁券。丹书铁券,相当于无所禁忌的一条命。
他们换的,是周沧然。
赵绪不知周家长子是何感想,而周浩然从始至终都平平静静地,丝毫没有觉得父亲偏心的道理。周浩然说,等沧然回来了,劳烦陛下与他说一句,今后哥哥和父亲都不在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周沧然跟赵绪说,他们周家虽然什么恶事都做过,却唯独周沧然一人清清白白。他从未让他去做过违背心意的事。
周沧然回来后,周府被封,他尚茫然不知。
赵绪没去见他,让徐敬言去了,跟他说周浩然的话。
徐敬言回来时眼眶红红的,赵绪没问,他也没说,一直憋到今天终才是跟他说了起来。
徐敬言自顾说了好久,语无伦次地。他说,虽然周沧然看着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但他可在意他哥了,现在一定很难过。他说,周沧然人很好,对朋友很讲义气,豁达直爽……他绞尽脑汁,把能想出来夸周沧然的话都说了一遍。最后可怜兮兮地问:“绪哥,您能不能别让他去边疆了啊?”
赵绪看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不禁苦笑。
“你以为是我记着旧仇,要把他赶到那苦寒之地?”
徐敬言连连摇头,却又有些迟疑。
赵绪道:“是他自己要去的。”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高官厚禄,烟柳繁华才是最理想的栖息之所,而对有的人来说,却更习惯清冷寂寞的边关,在那儿燃起热血,守卫他所效忠的国家和子民。
第八十九章 圆满
一切都尘埃落定,暑月渐渐落下尾声,燥热的空气也开始转凉,变成令人感到适宜的温度。
赵绪不愿常在宫里禁着,每每上朝时,朝江云涯使个眼色,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在老地方见面。老地方是以前赵绪再见江云涯时,让穆千山给置办的那处小院子。虽江云涯后来在京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