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又道:“你兄长死时,那盔甲都被他的鲜血浸透了。”
“殿下总是提我兄长,不知是何意?”许观尘顿了顿,“那时观尘年幼,不过想来,一个对手竟叫殿下记挂了这么久,我兄长定是威震雁北,杀极他人的威风了。”
“牙尖嘴利。”元策似真似假地笑了一声,“不过是想问问你,我那儿还有许问的盔甲,你要不要。”
许观尘不语,心中斟酌着,他说他有兄长的盔甲,这话究竟几分真假。
元策继续道:“你若是不想与我讲他,不讲便是了,何必暗地里地贬我?”
元策果真就转了话头,再不提许问的事情,扶着左肩,道:“前几日在停云镇遇刺,那刺客是你表兄钟遥的人,该不会,你也掺了一脚,盼着我去死吧?”
许观尘亦是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表兄若要杀你,只会在战场上。我若盼着你死,也只会在战场上。”
元策一听这话,却笑了:“姓钟的在战场上杀我,我还信。你一个羸弱道士,到了战场上,给我做俘?”
许观尘不悦,心道上回在雁北也还没分出胜负来,怎么就俘虏了?
那头儿元策见他面色一沉,却越说越起兴,什么把俘虏炼作武傀儡啦,把他挂在马后边拖啦,戴上脚镣手铐啦。
许观尘一挥拂尘,就甩了他一下:“殿下驾临此处,就是为了构想一番……我做俘虏的模样?”
元策抬手,拂尘的白马尾就从他的指缝间飞出去:“方才就说了,是问你要不要许问的盔甲,你不让我说许问,我怎么问你?”
许观尘反问他:“我自然想要我兄长的遗物,不知道殿下想要什么?”
“想来你这道士没有去过风月楼,前儿个没带你去,实在是遗憾,今日走一遭?”
许观尘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兄长的遗物他是一定要的,又想着风月楼人来人往,总不会出事。元策一定要他去风月楼,只怕不会罢休,不若就随他去看看。
于是许观尘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人备马。
他带着飞扬与小成公公过去,找机会给萧贽递了信儿——无妨,去去就回。
在府门前翻身上马,一收马缰绳,便往风月楼的方向去。
此时正是三月底,暮春初夏,宽袍广袖被迎面吹来的风扬起。
元策振一振衣袖,兜了满袖的风,回头看了一眼许观尘:“金陵真好。”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大约还有别的意味。
许观尘便道:“殿下若喜欢,多留几日,或许乐不思蜀。”
元策又笑:“你又骂我。”
再无他话,径直到了风月楼前。
元策这几日,仿佛在风月楼混得很熟,他一下马,就有人来牵走他的马匹,领着他进门。
却有人将许观尘拦下来:“小道长是不是走错地儿了?咱们这儿可不是道场。”
许观尘用拂尘一指元策:“我是随这位爷来的。”
元策回头:“是,我带个小道士来见见世面,兴许他就想还俗了。”
风月楼里,轻纱帷幔,影影绰绰。
一行人在二层的小隔间里坐了,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正中的台子上,舞女正转圈儿。
许观尘只是陪元策坐着,坐了好一阵儿,却仿佛什么也没看进眼里,老神在在的模样。
后来元策唤了两个女子进来,全是女道士打扮。
许观尘一愣,心中惊叹,花样真多,比我狂野。
任案上酒杯添满了酒水,他自不动,还执着拂尘就地打坐。许观尘身边那个女道士觉得无趣,转头去撩拨元策。
元策倒像是很吃这一套,一手搂着一个,随手捋她二人手中的拂尘,缠过来绕过去。
“道士?”他这却是在叫许观尘,“小公爷?”
元策笑问道:“你这道士,怎么跟不开窍的石头似的?莫不是只喜欢看道观里的祈福舞?”
“又不是真道士。”许观尘睁眼,瞥了她二人一眼,“念一遍《清静经》来听听。”
两个女道士一噎,赔笑道:“道长说笑了。”
元策道了一声“扫兴”,将她二人往外一推:“原来不是真道士。”
打发走了人,房里就只剩下他二人,只听元策又道:“行了,知道你记挂着许问,听完这支曲儿,就回驿馆给你拿东西。”
他意兴阑珊,而许观尘从来就没有起过兴致。
临走时,元策说:“你这道士好没意思。”
许观尘脚踩八卦,手握太极,正正经经地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元策便笑,出去时,原本飞扬一等人都等在门外,跟着元策来的那文人,却从走廊那边闪出来——那儿有一扇窗子。他暗中朝元策摇了摇头。
元策原本请许观尘先行,站在他身后。这时,拢在衣袖中的手也伸了出来,抖一抖袍袖,将双手背到身后,再没有别的什么动作。
风月楼一行无惊无险,仿佛元策就是为了捉弄他,才带他来的。
驿馆里,元策差人拿了一副腕甲出来,对许观尘道:“盔甲太重,带不来。你若有心,随我回西陵去,我拿给你。”
许观尘拿起一只腕甲看了看,腕甲亦是生了锈,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放下腕甲,不动声色道:“不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