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把一壶热茶都泼在了我的身上:“若不是你欲拒还迎,少爷哪里会对你死缠烂打?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如今被你耽搁成了这个样子……”
越说陈小小的眼圈越红,最后砸了茶壶夺门而出,一边跑还一边擦眼泪。
面对这一切,我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傅玄逸却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摇起扇子遮住半张脸:“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仆人啊。”
我冷冷看着他:“是你策划的?你到底想做什么?想对陈家下手,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对陈家下手干什么?我要一个陈邑轩就够了。”他哈哈一笑,俯视我的眼中怜悯一半,悲伤一半。
悲伤?他有什么好悲伤的?他若是想得到陈邑轩,起码已经成功一半了。我苦笑着捻起衣襟上的茶叶,弹弹手指:
“怎么,你以为挑拨了我和他,下一个就能轮到你?”
“差不多吧。”他“啪”一下收起折扇,敲敲手掌朗声道,“郑兄,你这一身狼狈,先在这里换身衣服吧,愚兄先走一步了。”
我看着他脚步匆匆的背影,紧紧攥起了拳头。
第二日,我便匆匆提着赔礼登门拜访。虽然……虽然能断了陈邑轩的念想也是一件好事,可他会摔断腿毕竟也是因我而起。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不好再视而不见。
这次倒是没有被拒之门外,可是被陈老头引进去后,见到的只是悠然坐着喝茶的陈大富。他看见我进来,才缓缓放下茶盏,磕在桌上发出“咯嗒”一声。
重农轻商的本朝里,陈大富能聚敛这泼天富贵,还能在盛安众臣间混得如鱼得水,可说得上是一界奇人。他本名也不叫“大富”,本人也长得斯文儒雅,颇似书生,偏偏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叫得久了,连我都忘记他的本名是什么了。
“贤侄来啦?来来来坐吧。”
我辞让一番,坐在他下首,丰富家奴把准备的几样有助于骨头恢复的珍贵药材呈上来。
“陈伯父,小侄昨日才知陈贤弟因我受伤,内心愧疚不已,特意寻来些药材聊表歉意。不知邑轩的伤势,如今怎么样了?”
陈大富大手一挥,浑不在意:“唉,你们小孩子那点破事呢,我都知道。贤侄何辜,都是我那小兔崽子自找的,你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他嘴上这么说,却一点没有让陈邑轩出来见我的迹象。往日里我若登门拜访,他肯定会躲在什么地方伺机而动,今日如此不寻常,恐怕真的是对我失望极了。
“陈伯父,毕竟是我爽约在先,伤了邑轩的心,总是要当面赔罪才对。”
“不用不用,听说他昨天又砸了踏香阁,我让那小子闭门思过呢。”陈大富端起茶盏牛饮一阵,抹抹嘴道,“臭小子长胆了,那种地方都敢去,是时候好好教训教训了。”
“伯父!”看他百般推辞,似乎就是不想让我见到陈邑轩,我不由有些心焦,急急开口,“伯父,昨日里邑轩新请的先生也在场。他从前天真烂漫,哪里懂得去花楼,可自从那傅玄逸开始教导他,就学了不少坏……”
“呵呵,这个贤侄就不必担心了。”陈大富笑眯眯望着我,“我虽然也没读过什么书,可也能看出来傅先生是个难得的大才子。这半年来,犬子也是进步神速,就不劳烦贤侄挂念了。”
见他这样说,我赶紧住口,唯恐惹他不快。
“哦,对了,贤侄啊,令尊近日身体可好?”
我们一阵相对无言,陈大富突然开口找话头,我急忙回道:“托伯父的福,家父最近身体还不错。”
“哦,那就好。不过贤侄啊,伯父这里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请贤侄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您说就是,我必当竭尽全力。”我轻笑起来。
陈大富却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才悠悠道:“我要你从此之后不见邑轩。”
我一愣,半天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见……邑轩是什么意思?”
陈大富依旧笑得慈祥,嘴里的话却冷气森森:“小孩子家家小打小闹都是正常的,可是伤筋动骨就没有必要了嘛。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总得好好呵护着。”
“伯父!您不是说,这事错不在我吗?”不知为何,听他说不能再见陈邑轩,我的心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内心里一阵阵的不安。
“可你不是承认了错在你嘛。”陈大富一脸无辜。
我咬牙,恨恨道:“陈邑轩已经成年了,见谁不见谁,也该由他自己决定。”
陈大富呵呵笑了起来,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郑贤侄啊,你知不知道人可以被威胁去做一件事,就可以被威胁去做另一件事。”
“伯父的意思是?”听了这话,我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当初呢,你可以为钱忍着厌恶对犬子虚以委蛇,今日自然也可以和他一刀两断。”陈大富说着这话,面上依旧是笑着的,眼里却毫无快意。
“我……我不是为了……”我想反驳他,却不知从何反驳起。毕竟一开始,我确实是奉了父亲的命令,和一向看不起的纨绔陈邑轩来往甚密的,不过是为了讨得纳税大户陈大富的好,从他那里得些不光彩的利益。
我那时只想着忍辱负重,却不料对方拿捏着这把柄,足以让我做任何事。
到底是为了心中那隐秘的不甘而冒着失去陈大富支持的危险和他对抗,还是为了我父的前程而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