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子的妈妈长相寻常,身材矮胖,刘骁仔细观察,觉得出尘子的嘴唇有些像她。她跟女儿站在一起,活脱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女儿遗传了父亲的基因,身材也很修长。
方才在路上,出尘子已经跟刘骁讲过,他俗家姓于,单名一个“夏”字,因此于妈妈喊着“小夏”的时候,刘骁只是非常想笑,却憋住了没笑出来。于爸爸于妈妈早就知道儿子会带个朋友回来,一路上对刘骁十分热情照顾,说他是出尘子给家里介绍的第一个朋友,几人说话间,刘骁便弄明白出尘子当年为何会进了道观。
这是个非常戏剧化的故事。
于妈妈体质弱,怀胎十分不顺利,出尘子之前已有两胎流产,这一胎好不容易保住,可是出尘子出生三个月时便大病小病不断,恨不得天天住在医院。于爸爸于妈妈为孩子操碎了心,好不容易照看出尘子到三岁,一场大病,药石罔效,医院给下了诊断,说出尘子最多活不过五岁。
于家就这一根独苗,于爸爸怎么忍心?这时也不知谁出了个主意,叫于爸爸带出尘子拜拜神仙菩萨。江西为龙虎山所在地,求仙问道气氛浓厚,于爸爸重金请了位道士回家,那人洒金画符,也不知怎么捣鼓的,出尘子的脸色竟一天天好了。只是道士说,自己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眼下病虽好了,日后难保不旧病复发。要想根治,只有一个办法,父母得舍得孩子吃苦受罪,把孩子送到龙虎山上的道观修行,方能保住这孩子的命。
说完,道士画下地图,叫于爸于妈按图索骥,夫妻俩抱着孩子去了龙虎山一看,道士所指的正是玄妙观。为孩子性命考虑,两人一狠心,叫孩子拜玄妙观观主正心道长为师,当了个小道士。
“钢针,”听到这里,刘骁悄悄问出尘子,“你爸妈有没有想过,可能是玄妙观人手不足,所以故意派出个道士过来忽悠你爸妈,就跟咱买东西,旁边站着个托儿帮忙吆喝一样一样的?”
“滚!”出尘子没好气地说。
也不知是龙虎山真有仙气护佑,还是山中空气怡人,出尘子的病果然没再犯过。夫妻俩本来想陪儿子在此常住,但道长说,入了道门,还是专心修行,莫与红尘牵涉太多的好,所以夫妻俩无奈之下,只好将儿子完全委托道中照顾,自己下山回家。后来夫妻俩有了女儿,生意也越做越大,一直想将儿子接回来,可出尘子打记事起就没有父母陪伴,与父母非常生分,所以坚决不同意。夫妻俩也想过给观中捐款捐物,以求儿子日子能过得舒服些,这也被出尘子和道长拒绝了。
出尘子十八岁之前,每年春节后,父母会带着妹妹到观中住上一段时间,家人团聚。十八岁之后,他便在每年开春时回家看看父母,住上几天。一年到头,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这使得相聚既宝贵又难得,用于妈妈的话说,尤其是今年出尘子还带了朋友回家,大家就更要庆祝一下了。
于妈妈做了一桌好菜,于爸爸拿出年前别人刚送给自己的,据说是法国南部出产的红酒,出尘子的妹妹于秋悄悄对刘骁招手,刘骁走过去,发现于秋在阳台上养了一只兔子。
“听我哥说你是个兽医,快帮我看看,”于秋说,“我在街上买的,人家说这叫英格兰折耳兔,你帮我看看,血统纯不纯正?”
刘骁蹲在笼子跟前。
面前的兔子通体雪白,眼睛通红,一只耳朵直立,一只耳朵从中间折了过来。于秋买了最好的兔粮和草料喂它,把它喂得白白胖胖,刘骁抓着它的耳朵提到面前,仔仔细细摸了两把,笑道:“英格兰折耳兔?没这个品种。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白兔,耳朵可能是小时候用外力掰折的,跟品种没关系。”
“不可能啊,”于秋说,“那人说,它血统不太纯,所以才一只耳朵直着,一只耳朵耷拉的。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于秋小妹妹普通话不太标准,说得快了,“nl”不分。刘骁注意到出尘子家人交流都使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后来才知道于爸爸是江苏人,于妈妈是本地人。
“这只兔子你花多少钱买的?”头顶忽然有个声音问。
刘骁抬起头,出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两人相视一笑,出尘子蹲在他身边,悄悄在他身后跟他握了握手。
于秋小心地厅,压低声音:“你别告诉爸妈——我花了五百!”
“那你肯定是被人骗了。”出尘子说,“刘骁见过的兔子很多,绝不会看走眼的。”
于秋将信将疑地盯了他俩半晌,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
“哥,”于秋拉着他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开了罐可乐,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问“他到底是你的朋友还是道友?为什么我听他叫你师叔?”
“呃这个……说来话长。”出尘子道,“总之,我们是朋友,我也是他师叔。”
于秋狐疑地看着他俩,轻轻一笑:“随便啦,反正不是男朋友就好。”
出尘子和刘骁一愣,旋即双双笑了起来。
中午在出尘子家吃了午饭,晚上一家人又开车去探望出尘子的外公。出尘子外祖家是个大家庭,舅舅姨妈一大堆,筵开三桌,好酒好菜数不胜数。刘骁吃得肚子浑圆,食物快塞到喉咙口了才停下来,那边出尘子挨个给舅舅敬酒,脸蛋喝得通红。两人隔着人群遥遥一望,彼此相视一笑,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晚上众人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