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元没有答话,他知晓林秀卿此刻定是不希望自己**话。
林秀卿笑了一声,苍白的脸上依旧带着病容,低声叙说着,仿佛在描绘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她说,我不信命,我只信你。阿染说,她只信我,可我实在不晓得现在这样的我,还有哪里值得她去信任。”
林秀卿的笑容渐渐放大,眼角眉梢俱都染上这一笑的风情,整个人一下子鲜活生动起来,可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叶展元感觉喉咙像是被梗住一般,胸口闷得发疼,他很想去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问。
他输了,早在相遇的第一日便彻彻底底地输了。
可叶乔染曾经说过,感情之事无关输赢,只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罢了。
他忍不住苦笑:“阿染说,感情只不过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罢了。”
“林秀卿,林素云,原本就是一个人罢了,可是……”他呼出了一口气,颤着声音,“纵然有两种身份,她的心却只给了叶乔染一个人。”
“若有一种感情,因为世俗人所诟病而放弃,那它到底是落了俗套。”林秀卿眼里带了悲悯,轻轻一叹:“可这世上,没有哪一种感情不是世俗的。”
叶展元张了张嘴,无话反驳。
林秀卿看着远处默不作声,只有如泣的乐音从戏台上飘来,如同鬼魅,藤蔓般纠缠在心里。
“恰才天明月朗,一霎时雾暗云迷,山路崎岖,教我怎生行蓦”
“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迢”
“想亲闱梦杳,顾不得风吹雨打度良宵,一宵儿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
……
直至一折戏唱罢,林秀卿才缓缓开口:“阿展,纠缠了这么久。”
她把目光落在叶展元身上:“如今,是离开的时候了,我也该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不必抱歉。”叶展元深吸一口气,勉强笑容道:“你多保重。”
“嗯。”林秀卿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你走罢,往后相见,我们便只是陌路人。”
“好。”叶展元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远,挺直的脊背在此刻竟隐约有些萧索。
林秀卿挑着眉,摸出别在腰间的□□,漆黑的枪身在月色里泛着乌黑锃亮的光泽。
许久。
“砰”的一声枪响,惊起藏匿在林间的飞鸟。
叶展元捂住胸口,僵硬的转过身,看向林秀卿的目光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不甘。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鲜血迅速涌出来,染透一袭素净长衫。
他就这样死死瞪着林秀卿,和她手里那把枪,然后缓缓倒下去,再没起身。
(十四)
秋日里的天总是比平常高,暖阳穿透稀薄的云彩,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户,在地上间隔出斑驳的光影。
天空蔚蓝如洗,叶乔染这样望着,莫名想叹一口气。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不知怎的,她竟在如此大好的天气里想起这样萧索的一句诗。
一路心事重重地来到了鼎香楼,正要走进去,却迎面被人拦了下来。
“姑娘,我瞧你命里有劫数,不如让贫道帮你化解。”
叶乔染抬眸,竟是个算命先生,穿着破破烂烂的道袍,手里的幡子几乎竖在她眼前她打量一番,淡淡道:“不劳先生费心了,不过我素来不信鬼神。”
“哎。”那人急忙伸手拦住,笑道:“姑娘此言差矣,贫道向来只看有缘人,姑娘若是不信,让贫道卜一卦,准是不准,一试便知。”
叶乔染来了兴致,问道:“你会测什么?”
“天道轮回,众生命数,前后百年,贫道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叶乔染哂笑一声:“如此神通,莫非是天上的神仙。”
他看出叶乔染眼里的不屑,却也不恼,只是大笑?*,捻着几根胡须,忽然就压低了声音,起了个怪里怪气的腔调:“折柳亭别离君泪如雨飞,茶不思饭不想忘了天地,日也长愁也长容颜憔悴,眂琉馓硇虏≈杖栈杳裕膏肓针灸不能医,死期紧催严相逼,在病重犹思离别人,怕怕怕一别相见再无期,怎甘心空负青春好年华。;
叶乔染顿时愣住,声音都抖起来:“你,你都知道,这一切,一切的真相,你都知晓的对不对!”
“真相?何谓真相?”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这真相呐,不可说。”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叶乔染踉跄一步,上前死死扯住那人的袖子:“你既然知晓真相,又何必瞒我?”
“痴人,何苦妄执,为一个梦甘心落得家破人亡,病入膏肓。”那人连连叹息,“言尽至此,这真相都在你心里。”
叶乔染愣愣地松开手,呆立原地,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番话。
那人见状笑了一声,嘴里念念有词,举着幡子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擦肩而过时,叶乔终于听清了飘入耳朵的一句话:“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她睁大眼睛,努力去寻找那人的身影,熙攘人群里却没有半分踪影。
(十)
叶乔染生了一场大病,一时昏睡一时清醒,嘴里总是胡言乱,偶尔清醒时,只靠在床头边儿定定望着窗外,任谁来瞧也都不闻不问。